世界非遗重庆剪纸，精剪细刻之下的巴渝文化

重庆剪纸，主要以本土化题材为主，其中以堰兴剪纸、北碚剪纸和九龙坡剪纸为代表。堰兴剪纸吸收了国画、版画、烙画、布贴、工艺品等诸多表现手法，造型设计疏密有致，刀工细致入微，点染绚丽多彩，以周定洲、张明志为主要代表人物;北碚剪纸，则秀丽柔美，图案精巧，技法写实，画面丰富饱满，主要以黄继琳代表人物的;而九龙坡剪纸细腻婉约，唯美抽象，以杨艺为代表人物。 (注：发表时间2016年11月23日，发表于“非遗保护”微信公众号，该公号由西南政法大学全球新闻与传播学院运营。)

“纵观重庆剪纸发展史，其实并无多少可以考证的悠久历史。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后才出现了一些逐渐被社会认可和大众接受的艺术家。如郭峰、黄钢、孙念倩、庞书麟等;随后又出现了晓桑、周定洲、梁素、杨艺、张明志、黄继琳、梁世惠等艺术家。在多年的实践中，他们对推动重庆剪纸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重庆剪纸大师黄继琳在《重庆剪纸发展之我见》一文中这样谈到。

然而，正是这“并无多少可以考证的悠久历史”的重庆剪纸，作为中国剪纸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2010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为一探重庆剪纸发展全貌，非遗保护小组近期走访了重庆多个剪纸大师以及剪纸公司，力图为大家呈现一幅完整的重庆剪纸图景，展示精剪细刻下的巴渝文化。

堰兴剪纸崭露头角

堰兴，重庆大渡口区跃进村街道下辖的一个普通社区，社区居民有2049 户 6841 人。这里没有什么风景名胜，也没有出过什么名人，唯一让人提起的，是社区里占总人口近三成的重庆钢铁厂的下岗职工与农转非失业人员。

谁也没有想到，一次普通的社区活动，既为他们带来了再就业机会，也催生了重庆剪纸的一方代表——堰兴剪纸。

2004年3月，堰兴社区举办了“首届文化艺术节”，当地居民们对漂亮的民间剪纸艺术作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学习愿望。

“当时看到展示的几幅扇面剪纸，觉得特别精致、漂亮，就动了学剪纸的心，向社区提建议，希望能办个培训班。”社区的下岗职工孙宗莉说。

跃进村街道党工委书记贾云杰顺水推舟，经过一番组织筹划，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正式成立了堰兴剪纸培训班。培训班特意聘请重庆剪纸艺术大师周定洲、黄钢、黄继琳等人担任首席讲师，给跃进村街道的下岗失业人员进行免费培训。

“当时有七八十人前来报名，其中30多人是下岗女工。”孙宗莉回忆说。那段时间，她对剪纸几乎到了痴迷状态，家务做完，就找来任何可以剪的纸张练习。通过剪纸，解决了部分下岗失业人员、残疾人、低保户、农民工的就业和再就业问题，帮扶他们走上再就业之路。

2005年，第五届亚太市长峰会在重庆召开，堰兴剪纸果断抓住了这个亮相国际的契机，通过多方协调，成功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进行展览，迈出了国际化的重要一步。峰会结束后，堰兴剪纸被作为礼品赠送给前来参会的世界各地的市长们。“这次亮相后，来自美国、法国、德国等地的订单纷至沓来。”原堰兴剪纸艺术中心负责人孙玲说。

堰兴剪纸并没有满足现状，而是审时度势，寻求各种机会，期望有更好的发展。2009年，堰兴剪纸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代表重庆剪纸，联合甘肃、上海等其他13个省市(山西、陕西、上海、河北、辽宁、吉林、江苏、浙江、福建、山东、湖北、广东、云南)的剪纸以中国剪纸的名义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在当时还存在争议，有人认为很难成功，但结果却令人十分满意。次年9月得到通知，堰兴剪纸成功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中有代表性的12幅精美作品分别被中国剪纸博物馆、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永久性收藏。

堰兴剪纸成功的背后，离不开卓越剪纸大师的强力支撑。周定洲，是堰兴剪纸的代表人物。他自小师从母亲学习剪纸，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之下，周定洲剪纸技艺渐入佳境。1996年，周定洲开始对外发表作品，多次参加市内外的各种剪纸活动。现在，周定洲有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重庆市民间工艺大师、重庆市工艺美术大师等诸多头衔，已成一派大师。

从2004年开始，周定洲每年都会到堰兴剪纸开设的免费培训班，教授社区居民剪纸艺术，十多年来从未间断。截止2014年，他为堰兴剪纸培养了多达4000名后继者，有20个学员做了职业剪纸人。

剪出重庆剪纸新天地

几乎就在堰兴剪纸崭露头角的同一时期，不同派别的剪纸技艺也悄然发展，重庆各地陆续出现各具特色的剪纸公司。一把剪刀，一张彩纸，剪出重庆剪纸新天地。

在重庆渝北，一群血友病人和残疾人士以独创的“平面多层次三维立体表现手法”为重庆剪纸增添了新技法。

剪爱公司最初只是一个不大的剪纸艺术工作室。为参加2008年世界银行组织筹办的第二届“中国发展市场”大赛，工作室创作了代表性作品《舞韵》。最终，《舞韵》从300件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为工作室赢得一笔15万元的启动资金，公司随后成立。这件作品还凭借其独创的在一张纸上做出多层次景象的剪纸设计制作技术，于2010年申请专利，简称为“平面多层次三维立体表现手法”。

公司设计主任、血友病患者任健康说，公司创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帮助这些社会弱势群体。“这些作品都是由血友病者与残疾人士所创作与剪刻，每根线条、每张图案都凝结着大家的心血。”

与堰兴剪纸和剪爱公司主打高端路线创作不同，位于南岸区的祥昊剪纸则主张“剪纸大众化”。通过相对低廉的价格，让更多的人来购买剪纸。

“我们早在2000年就注册了重庆首家剪纸公司，并且最早将剪纸推向重庆市场。”祥昊剪纸公司经理黄涛对非遗保护说，在成立之初，公司以重庆风光为主的特色剪纸产品打开了市场。伴随着市场的扩大，祥昊逐渐完善推广方式，电话营销与网络推广相结合，在大众化的康庄大道上越走越远。

近年来，新兴的剪纸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将这座山城剪刻得更为精致。重庆市大足区未希剪纸艺术有限公司就是其中得一家。作为大足剪纸第四代传承人，90后青年粟未希给这门根植于大足石刻文化沃土中的艺术带来了新的活力与希望。

昨日繁华市场渐成明日黄花?

“堰兴剪纸的牌子立起来了，它不会倒，但如今却是止步不前。”作为当初与堰兴剪纸合作的剪纸大师之一，张明志接受非遗保护采访时颇为感概。福祸相依，堰兴剪纸因政策兴，也因政策调整渐显颓势。八项规定出台后，由于政府开始逐步减少对堰兴剪纸的采购，销量日渐滑坡。政策的转向使得堰兴剪纸的发展如同失去一个支点后在原地打转，不知道下一个出口究竟在哪。

据堰兴剪纸工作人员透露，截至今年11月份，公司的年营业总额不足6万元，比2012年的30余万元，减少了近4倍。先后与堰兴有过合作的杨艺、张明志等剪纸大师早在几年前便选择了退出。一位与堰兴剪纸持续合作七、八年的刘女士表示，以前每个月会为堰兴剪十几幅作品，现在已经大半年没有接到订单通知了。

剪爱剪纸也同样陷入困境。任健康有些尴尬地对非遗保护说：“由于销售环节的薄弱，现在平均每月的销售额只有两三万，除去职工的工资与日常开销，就所剩无几了。”

与堰兴和剪爱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如今已逐渐壮大的祥昊剪纸。近年来，这家公司不断拓展业务，开辟市场渠道，目前已占据了重庆市场的半壁江山，甚至还将其业务拓展到其他省市。

祥昊工艺品公司负责人之一吴蓓指着堆在角落的画册说：“你看呀，南坪中学马上要搞六十周年校庆了，我们正在快马加鞭地赶做他们订购的三千多套书签。”

吴蓓说：“璧山政府两个月前还订了六百本剪纸画册，等书签的活忙完了，得继续做画册了。还有桌上重庆市教委定的几份卷轴还没来得及给送过去。”据她介绍，目前公司有大量的订单要交货，还有些外地客户通过公司的宣传网站主动找上门来订货。

“现在还时常接到一些外地订单，其中不乏成都、贵阳、昆明的客户。我们正打算在外地建立一批办事处。”另一负责人黄涛铿锵有力的话语中露出自信。

尽管剪纸市场的发展陷入低迷，打造本土文化的剪纸传承人们仍一如既往地奔波于各社区教学点，参加展演，走进校园，不遗余力地推广重庆剪纸，希望让这门手艺遍地开花。

与周定洲四年来坚持为社区居民传授剪纸技艺一样，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剪纸项目代表性传承人黄继琳也通过授课的方式让更多人学到剪纸技艺。目前，她在西南大学为外国留学生和即将出国的学生上课，将重庆剪纸这一巴渝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

重庆剪纸路在何方

“曾见北国之窗花，其味天真而浑厚。今见南方之剪纸，玲珑剔透得未有。一剪之巧夺神功，美在人间永不朽。”郭沫若所言的，正是南北方不同的剪纸特征。

中国剪纸大体上可分为南、北两大派。北方剪纸浑厚、粗狂、天真、质朴，以陕西、山东为代表;南方剪纸灵秀、秀美、严谨、纤细，以江苏、浙江为代表。

“我们重庆的剪纸不论与北方还是南方相比，始终做得不够，发展面窄，社会影响力不大。”针对重庆剪纸在国内的低知名度，黄继琳忧虑地说。

“我的学生必须要创新。”在九龙坡区文化馆内，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剪纸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杨艺告诉非遗保护，她在肖家沟小学上剪纸课时，让学生设计猴子，最后每个孩子交上来的作品都不同。“我的目的就是要培养他们的创新思维，他们应该形成自己的风格。”

在她看来，尽管传承人不同的风格能赋予重庆剪纸更多样的审美价值，但创新能力的不足亦成为阻碍剪纸发展的绊脚石，而只有创新才能为剪纸持续注入活力。

是什么在阻碍重庆剪纸的发展?面对低迷的剪纸市场，面对剪纸艺人们提出的诸多问题，重庆剪纸的出路又在何方?

重庆三峡学院剪纸研究者李婷婷认为，重庆剪纸的发展困境是囿于其缺乏对市场的认识。目前，重庆的剪纸市场仅仅限制于政府部门采购，其他市场渠道很少涉及。而销售方式也较单一，没有主动走出去推销，没有建立销售网络，缺乏订货和供货渠道。剪纸公司无法获取长期效益。

针对这些问题，黄继琳认为，重庆剪纸必须用不同于北方且异于南方的山城独有的地域特色来自我定位，实现异军突起。重庆的剪纸艺术要发展，要有生命力，就必须跟上时代的脉搏，将传统民间艺术溶入现代社会，让它走进千家万户——这才是重庆剪纸的发展方向。

为此，黄继琳提出教学是提高年轻一代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保护意识的最好方式。其自身就在学生中间开展民间艺术教育，通过举办剪纸艺术培训班和讲座，培养现代孩子对民族文化、民族艺术的兴趣，以及培养他们的情感和审美能力。

“教育传承是民间剪纸可持续性发展的重要形式和必要手段。”重庆文理大学资深美术老师、剪纸专家曹国洪副教授亦对这一观点表示赞同。他认为，要实现重庆民间剪纸的“活态”传承，可以通过基础教育培养后备人才，同时将民间剪纸融入高校教育教学，依托高校科研、人才培养等方面的优势，传承并创新民间剪纸。

对于重庆剪纸市场的未来，曹国洪很有信心。“传统文化受到热捧是目前的趋势，再加上重庆剪纸已经被列入‘非遗’，只要剪纸厂家树立起品牌意识，有针对性地培育市场，打造出良好的信誉，再经过几年的沉淀，重庆的剪纸行业应该有望形成固定的产业链。”